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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07月04日

长江遗珠江中岛: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“留白”

在合江县大桥镇居民眼中,中坝是块宝地,物产丰饶,风景秀丽。 本报记者 牟科 摄

□ 本报记者 李荣泰

万里长江如一条银色缎带,缠在中华大地的腰间。而江中岛屿,如大自然信手点缀的宝石,让长江更加生动、多彩。

江中岛的形成大概分为两种情况:一是江水与大山碰撞、缠绵,千百年互不妥协;一是大水流过高地留下重负,日积月累形成冲积岛。泸州长江中,有四个岛,它们的形成是两种情况的综合,既有岛礁、也有冲积物。它们各有特色,都是长江泸州段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生态“留白”。

人气中坝

成百村民恋故土

中坝位于合江县大桥镇,隶属长江村。从泸州往合江,走产城大道,过江阳区黄舣镇弥陀境左拐往江边行,可到长江村。从村委会所在地再往江边去,越过一片种植基地,就到了里溪渡。公路边一块铁制路牌坐在地上、头顶竹林,牌上书“大桥镇里溪渡口”七字。伴一条小溪,下一段石梯,就到渡口。每年5月至10月,中坝的居民得肩挑背扛从这里过江。渡船一天四班,上午7点、11点;下午3点、5点半。而每年11月到次年4月,他们则骑着摩托、三轮车,拉着货物从九条龙过江。

九条龙是一滩大礁石,挡住了江水,形成一个回水沱。弥陀码头与长江泸州航道局的一艘趸船,静立沱中。古时这里自然是一处险滩。《合江县志》(民国十八年版,下同)记载:“江心石梁数百丈曰九条龙,巨流冲罐(长江过焦滩往下9公里为罐子口滩),舟下必由,急湍骇浪……”清代乾隆时,在此设救生红船两艘,水手、桡夫12人,每人月工资6钱银子。

九条龙属弥陀社区,也是弥陀与大桥的分界,连着中坝。经九条龙上中坝的,除了岛上村民,还有泸州、重庆等地的游客。尤其三四月春暖花开时,他们上岛踏青、露营,甚至玩山地车。今年57岁的郑贤春在岛上办了个农家乐,叫小岛农家乐,兼着一个副食店,位于20多米高的救生高台(最近一次使用是2012年)下。他说最忙时,一天接待过两百多人。郑贤春是土生土长的中坝居民,原是渔民,2019年上岸,如今是一名护渔员。凭着20年的打渔经验,他能轻易察觉哪些非法捕鱼、钓鱼的伎俩,“一开始每天都要巡查,现在大家都知道禁渔,一周只用巡个三五次”。说起鱼,他十分感慨:“现在江里的鱼多得很,品种也多,禁渔的确是个好事。”

岛上共有三个农家乐,长江村党总支书记兼村主任先德江说:“够用”。其中一家是郑贤春堂兄郑贤德开的,不过已是半营业状态。郑贤德说,忙时忙不过来、闲时闲得心慌,“还是多种点东西有保障”。今年他试着种了西瓜,说着话就从背篼里抱出一个,个头不大,四五斤的样子,切成块,咬一口,汁水横流,鲜!甜!

82岁的先洪明已在中坝岛上生活了82年。他说他的父亲、爷爷也都一辈子生活在岛上。先洪明一家八口,孩子都搬出去或外出打工了,如今就老两口常住岛上,种些蔬菜、玉米为生,以前也种过烟叶、红花等。先洪明21岁开始拉纤生活,背着纤绳徒步往返于泸州、重庆;到了40岁,又开始做“清漂”的工作。上游放下来的圆木,在江水中行得远了,可能会“散架”,清漂就是加固或重新捆好它们,或者将滞留在回水沱的它们送回“正轨”。先洪明和先德江是亲戚。尽管辈分不清,但先德江很肯定地认为,长江村姓先的人,都是先汪的后人。先汪是唐贞元中期(公元800年前后)人,孝廉出身。曾为邑令,因至孝而被记入《舆地纪胜》。据说先汪是一位神童,曾住在江边崖上一个洞中,常在一块山岩上借月光读书。后来那里就叫读书岩,是合江老八景之一:书岩夜月。对此,《合江县志》也有记载:“读书岩,一称先氏岩,距城东六十里,乃唐神童先汪读书处……”任贯在岩上题诗《句》:“一岩冷落高宗雨,满洞清凉吉甫风。”任贯是清嘉庆年间眉山人,试衔知县,应是在合江试用时逛了读书岩,诗中透着远大抱负,被录入清嘉庆版《四川通志》。

先德江认为中坝是块宝地,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它四“面”名胜。东面,可观雄伟的白沙长江大桥(在建),清晨雾时,桥在天上、船行云端,美不胜收;西面,远眺神臂嘴忆金戈铁马,近赏九条龙叹自然造化;南望老县城,畅想夜月读书的清明,笑谈“孙孙打婆”的传说;北有合江老八景“鱼入龙窝”,另有景点莲花台、叉鱼滩等。

神臂城留下宋蒙战争辉煌而惨烈的一页,铁打的泸州由此得名,不必赘言。合江老县城与老泸州城原本隔江而望,何时迁走的?先看这个“孙孙打婆”的传说:一位官员巡察,来到中坝,见一幼童伸手打其奶奶;官员驻足,奶奶吓一跳说娃小不懂事;官员命人递一双筷子给幼童,其见筷子头尾颠倒,于是顺过来使用;官员说,知道筷子拿反,已懂事了;于是,幼童被治罪;进而,官员认为,此处未开化不足为治所,合江县就此迁城……这个传说情节多有雷同,应是假的。不过,据《合江县志》,这次迁城应是发生在明代。之前还迁过一次:唐代治白沙、元代迁神臂山南(老县城)。

“鱼入龙窝”则曾是如此景象:“泸江江头,水过铁城,澜廻石垒,滞泓深处,想象龙宫无底,浪暖桃花二月天,潮送游鱼……飘忽而来,悠然而止,一窝广大江湖小……”

景色古今相异,在山川变化,亦在视野不同。如今的中坝,倒是物产丰饶。岛上多种白玉米,卖嫩不卖老。粒粒晶莹剔透,入口软糯生香。6月里,辣椒、茄子渐熟,却不能多种,陆路不通运货不易。到8月,黑皮花生成熟,挖出来晒干,赶上水退就可以用三轮车拉出去卖。岛上生计,村民们最希望能有一座桥过江,至少将渡口规整一下,让收货的车能到达江边。先德江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呼声,也多次去协调过渡口整治问题,确实很困难,“还得再努力”。而岛上从2009年开始有了硬化路,直到2020年,多次修建,道路总长已有约3.6公里,4米宽一段、3米宽一段,窄处则只有2.5米。一位村民仍记得修路筹资的事,“那一次我家出了400多元哦”。有了这条路,住得远的村民,就可以骑着摩托、三轮车去下地、去赶集。

作为泸州长江唯一有常住人口的江中岛,中坝面积有1.5至3平方公里;户籍人口248户705人,常住人口115户159人;有副食店2个、农资销售点1个;电、网皆通。

名气水中坝

半个泸州享口福

有人居住、有游客远来,泸州长江四个江中岛里面,大桥镇的中坝自是人气最旺。不过名气最大的,则是位于江阳区华阳街道江湾村的水中坝(在建长江六桥下方)。因为,它曾是泸州城的半个“菜篮子”。

泸州市文史研究员陈鑫明说,据《四川省地名录丛书》记载,长年累月上游泥沙、卵石冲积,在华阳江中被石埂一阻,就在临江岸处托起一处平坝,得名水中坝。坝上土地肥沃,每年大水退去,潮泥沙土宜种蔬果。后来,人们又将竹子种于坝上,把龙眼、荔枝、柑桔种在坝心,沙洲成了绿洲。曾有竹枝词云:“一年潮泥三年菜,萝卜海椒逗人爱。茄子黄瓜不用肥,冬瓜大得吓死人。花生地头藏不住,洋芋一坝挑不赢。两季小菜半年钱,坝上人家庆丰年。”

陈鑫明介绍,水中坝的蔬菜,曾经是拿菜船运到泸州的澄溪口、东门口码头交菜贩子收购;送了菜,人们又在泸州购买日用货物,溯江而上回华阳。菜船有时也停靠耳城(凝光门段滨江路附近),爬坡挑到白招牌等处,后来形成了中和后街的南门菜市场。入市买菜的家庭妇女认准了水中坝产的蔬菜:沙土萝卜,甜;灯笼海椒,肉厚;牛奶茄子,个长;南瓜,粉;花生,饱满……

民以食为天,水中坝面积仅0.8平方公里,却曾经为挑嘴的泸州人产出了大量合胃口的蔬菜,也难怪名盛。不过,若从更早一些的历史来看,它名气大,或是因为曾经差点取代“华阳”这个地名。陈鑫明介绍,清嘉庆年间,华阳与水中坝名字并存,后来因水中坝码头连年遭水淹,人们慢慢地对华阳之名更为亲切起来,天长地久,就取代了水中坝。“水中坝场”直到清末民初,历时400年才淡出人们的视野。

颜值芙蓉坝

一片绿叶绣江心

芙蓉坝,岛如其名,很漂亮。不过,站在江边,甚至走上岛,看起来都有点平平无奇。但只要把视角拉高,从半空往下看,你就会发现,它像是绣在长江这匹缎带上的一片绿叶,无比生动。

芙蓉坝位于龙马潭区特兴街道魏园村,面积1.2平方公里。常年四面环水,岛上本无人迹,有一年防汛安全隐患排查,曾发现一名牧羊人。他是江阳区黄舣人,却跨区上岛养了约100只羊,让人惊讶。泸州市水务局水保防汛中心副主任罗正雄介绍,去年特兴街道将那名牧羊人劝离后,芙蓉坝应是恢复了自然生态的荒岛身份。多位岸边村民也表示:“上头没得啥子的。”

据《人文特兴》(龚仲良编著)记载,多年前,芙蓉坝是一个与陆地相连的大沙碛。历经岁月,被山洪与江水在瓦窑滩对岸,撕开一个大缺口。长江在这里形成一个灏口(岔江),主流、岔江从沙碛南北流过,在下端汇合,芙蓉坝从此成形。

清末,有人在芙蓉坝发现沙金。一时间淘金者纷至沓来,将岛挖了个“底朝天”,严重破坏了土壤结构。1905年,长江涨大水,岛上农作物、农舍、作坊、庙宇被一扫而光;洪水退后,芙蓉坝变矮了、也变小了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当地村民上岛植绿,才一定程度上保住了芙蓉坝的土壤。

今年4月,泸州市“护航·2022”综合应急实战演练选了在芙蓉坝进行。演练中,60名“被困群众”成功获救。长江泸州段的翩翩一“叶”,倒是泸州水域救援综合应急能力的一处试金石。

坚韧大中坝

千锤万凿犹挺立

俗话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在长江保护立法之前,江中砂石是许多人的财富。而江中岛上的冲积物里,正有着大量砂石。于是,他们把位于纳溪区安富街道的大中坝,挖得气若游丝、状如镰刀……

村民邓礼生(音)今年77岁。他回忆说,以前大中坝确实很大,非汛期是可以走着上去的,曾是他儿时的一方净土。他去岛上放牛、野炊,去岛上看对岸的野猪崖(大中坝又叫野猪坝,或因野猪崖得名),常乐而忘返。后来他做了一名船工,江上来往多年,忽然就发现大中坝变成了“大镰刀”。大中坝被千锤万凿,一船一船地运走……

长江泸州航道局工作人员王明介绍,如今的大中坝只剩下0.07平方公里。不过现在早已没人去挖岛上砂石,这把“镰刀”应该还可以坚挺很多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