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唐维扬

说起故乡，那应该是记忆深处极其淳朴、极其平静的地方。你已远离了故乡，远离了梦中那烟雨蒙蒙的地方。你在城市喧闹的街市里游移，你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摇晃、堕落，狼狈地追名逐利。夜的尽头你蓦然怀念幼时的故乡。

你不再与人在城市中说起故乡。

说起故乡，你须摈弃现时寻找的悲伤。你也许找到又失去，或根本未曾找到什么。心的故乡，在他乡黯然凝望。

故乡的天空应该还旋飞着那只猎食的鹰吧，它不曾叫。你就是站在田头打草的那个孩童，不谙悲伤。雨停了，日头的金光镶在乌云边缘，慢慢行移。你欢快地撒开了脚丫飞奔在故乡泥泞的路上，背后溅起了泥点。路上歪歪斜斜的小脚印不规则地记忆你的路程。城市平坦的路上。你忘记了幼时可曾跌倒。你滑倒在故乡雨后泥泞的路上。衣衫脏了，你扒下提手上。鹰静寂地旋在半空。湿漉漉的风潮潮地轻拂在背上。黄角树钻天，翠绿欲滴的叶儿在风中翻动。喜鹊叽叽喳喳。迎面而过的大人呵呵笑摸你的头。城市的徒步中没人敢摸你的头。头高昂着，头低垂着，头耷拉着，头缩进乌龟的壳里。你忘却了故乡。你在城市里艰难地活着，骄傲地活着，卑琐地活着，你聪明地墮落着。你反误在聪明里。你不曾再回过故乡。

曾有那样的时刻，你怀念起故乡了。你想在城市的天空找到故乡的鹰。你就变成它的食吧，让它把你沉沉地叼起，空荡荡地飘飞，重重地扔在故乡一望无际金黄的麦浪里。树，昨样地绿着，故时的挺拔，你已弯曲。蝴蝶和蜻蜒昨日已飞落，飞落在你贪欲的心里。你是谁？故乡的孩子长成了城市中的你。你在城市斑驳的光影中又步向暗影中的谁？

故乡，离你越远了，城市本身也可以成为你的故乡。城市已不再是你的故乡。故乡本身离城市不远。你失去了故乡。故乡曾有过你：打草的孩童，惜春的少年。你在城市悬浮的尘埃中光怪陆离地活着，背后尖刻的眼光，指指点点的手指，暗地喷啧的声音，他们记录着你在城市的路程。脚步在城市中失去了记忆能力。

你远离了故乡幼时歪歪斜斜的记忆。

终有一日，城市心脏蓬勃而有节奏的律动不能忍受你作为侵害者的非为，它疾速的脚步将会强有力地踏倒你。你趴在地上，泪眼遥望你拋弃了的故乡，你又伤害了城市而被淘弃。

城市离故乡有多远？心离心的故乡有多远？风告诉你，鹰告诉你，露泪告诉你，幼时脚步的记忆告诉你，花和春天告诉你……你没能告诉自己。

也许，你将死在城市，死在心被迷茫的路上，但，会葬在故乡——那永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