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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2月28日

炒腰片

◎周天红

“猪腰子炒来好吃吗?”早晨起来去牛滩坝的路上,我好几次问母亲同一个问题。每次她都不回答,只是用手轻轻地摸摸我的额头。

从村子口出发去牛滩坝,上坡五里下坡五里,全是山路。路难走也得去牛滩坝,围着村子方圆三十多里的地,就牛滩坝一个乡场离得最近,那里才有东西可以买卖。群山深沟小河边一个乡场,早年因山里人往外卖牛而热闹兴市,所以就有了“牛滩坝”这个名字。

牛滩坝逢农历三六九赶乡场,山外的、山里的、县城的,都往牛滩坝那只有一条街道的老场子上挤。母亲和我当天刚打麻子眼就起来,吃了两碗冷稀饭,背起背筐,忙着往牛滩坝走。背筐里一人背着两根猪腿子,母亲手里还抽着猪腰子。山高路远,去迟了,要嘛牛滩坝散了场,要嘛猪腰子、猪腿子就不新鲜了,不能卖个好价钱。

猪腰子在牛滩坝好卖,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儿。一是牛滩坝的乡场热闹,来往的人多;二来,牛滩坝场子口那里李五烧菜馆的炒腰片,算是一道拿手好菜。李五在城里学了四年多的手艺,炒的腰片又脆又嫩,收水收汁,恰到好处,一丁点儿臊味都没有,下饭下酒都是好菜。

李五的炒腰片,食材相当讲究,就图一个“鲜”字。逢牛滩坝赶乡场的日子,李五天没亮就起来往市场上赶,等着收购新鲜的猪腰子。那新鲜的猪腰子鲜红鲜红的,看起来就有食欲。猪腰子买回店子,抓紧对破开,放入盐水里浸泡,去除臊味儿。坛子里老姜老蒜泡辣椒,抓上几大把备着料。有客人点了炒腰片,猪腰子是当场切片的,配料也是自家产的。把锅烧到油冒青烟,倒下去,三两分钟就出锅。一盘炒腰片端上桌,一屋人都闻得到香味。

闻着香就得点呀!你来一盘我来一盘,全点了炒腰片一道菜。李五烧菜馆就靠着一盘炒腰片,生意红火。当然,也不是每个人想吃都能吃得到。牛滩坝场上卖猪腰子的就那么多,先来先点,后来后点,没得了就不点了。李五做生意也是讲究,只卖当天牛滩坝场子上的新鲜腰片,卖完就收摊儿。

其实,村里人都知道,母亲炒腰片也是一绝,味道与李五烧菜馆的不相伯仲。那年,隔壁家刘二爷做六十大寿,母亲帮忙露了一手炒腰片,在村子里就出名了。母亲炒腰片,食材更讲究,配料更简单,火候把握得更精准。一手一刀片出来的猪腰片,薄得能透着光,大小厚薄均匀,配料就只要一点儿泡姜泡辣椒。娘把腰片片好,放入少量酱油和老陈醋浸泡,再用清水洗净。等大火烧到油刚冒烟,迅速倒入锅中再加入配料,只要腰片变了色泽,立马起锅。看起来简单,吃起来味道可巴适了。不臊不腻,又脆又嫩,入口满香,一盘炒腰片成了满桌酒席的焦点,几筷子就被吃了个精光。

只是后来,母亲再也没有炒过腰片,也没在家里做过。当时的家里就那样一个情况,拖大带小的,靠喂猪卖有个经济来源。杀了猪,不要说腰子肝子肠子等,就是上好的猪腿子肉,也得往牛滩坝上卖,余下的,就剩些边角料了。卖了猪腰子和猪腿子,走在牛滩坝的场上,路过李五烧菜馆时,闻着一阵炒腰片的香味,脚杆突然有些发重。母亲低下头,看了我一眼,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,说:“你肯定是饿了,正是长身体的年纪,两碗冷稀饭怎么能抵得了事儿,抓紧走回去,娘炒一盘回锅肉给你吃。”从牛滩坝回来,我一直紧跟在母亲的身后,从倒桥子爬上尖山子,家一望就在眼前,我仿佛闻到了回锅肉的香味儿,心里才变踏实了。

多年以后,在长江边的县城里,当我和母亲一边吃着炒腰片,一边谈着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儿时,显得轻松而又自然。时间如流水一般,一切都会过去的,忧伤与欢乐,岁月与记忆,一切的一切,只要经历了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