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靳小倡

披一身夕阳的余辉，站在河堤上，抬眼看那秋野上的草儿，觉得一个个，都透出了骨子里的一缕缕风雅墨香，肯定要翻一翻《诗经》的。

《诗经·国风·芣苢》：采采芣苢，薄言采之。采采芣苢，薄言有之。

芣苢就是车前草，据说其子实可治妇女难产。想象一下，两千多年前，在夏末或初秋，风和日丽，空旷的平原抑或山野间，一群妇女于农闲之间手手相携，去采车前子，他们边采边唱：鲜亮亮的车前子，快些把它采起来；鲜亮亮的车前子，快些把它采了来……一唱三叹，此扬彼和，时远时近，忽断忽续。于是，那一捧捧车前子，便踩着那明快的节奏，跳进了妇女们兜着的衣襟里。

《诗经·王风·采葛》：彼采葛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月兮……想来，这是一首秋天的相思情歌吧！那人去采葛了啊，一天没有见着他，就好像过了三个月……曾有人将此诗解为“惧谗”，而非相思。采葛未归的人是君王，抒情主人公是个一天未见君王的官吏，他担心有人向君王进谗言，所以惶惶不安。此解着实无味。飘着山野秋草香的句子，还是让它直白地诠释着咱小老百姓的情事，这样来得热闹且富有情味些。牵肠挂肚的人，在三千多年前的秋天里，是要被柔情地唤作“我那一个采葛的人”吧。那一日，他进山还没回来，她向灶膛里递过最后一根柴，然后去村头等。是个才过门的小媳妇吧，见了人，羞红一轮圆脸，嗫嚅道：“我等我那采葛的人，一日未见了！”风从山野那边吹来，捎带着葛藤葛根的香，爱情在暮色炊烟里熟了。

其实，不是所有的草都能走进久远的《诗经》里，在一页页泛黄的纸张间，有铿锵的言辞，成为调遣意象的风雅墨客。更多的，它们匍匐在大地上，在寒风凛冽的山崖间，在荒凉无人的河滩旁，在乡村竹篱笆的缝隙里，在许多寒凉阴暗的角落里，被践踏，被漠视，被遗忘，枯荣自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