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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0月19日

秋宵听月

生活是一位睿智的长者,如春风化雨,滋润着我们的心灵

唐维扬

终年囚禁在钢筋水泥的鸽笼里,即使是这有月的深宵,也只能见到头顶那被楼群挤压得细瘦昏蒙的天空,于是,特别怀恋乡间的秋月。

一庭花影三更月,四面竹声半夜风。乡下的老屋座落在一个小山冲里,四围皆山,房前屋后种竹种树种花。秋宵有月,月白风清;新月如钩,满月如盘;残月如镰,盈虚消长,各有定数,你根本就用不着去推究。一阵风来,衣袂飘起,忽闻有“沙沙”声自西而来,竹影浮动,婆娑翩跹;又闻有“簌簌”声自东而至,梧桐叶落,满地翻飞;更闻有“萧萧”声自南北西东,远远近近接踵摩肩而来,如波翻涛涌,如鹤唳猿啼,不觉悚然一惊,慨然一叹,这竹声也真够壮丽了。风过之后,空气中弥满了竹香、花香,神情就格外清爽。再举头望月,碧空万里,星斗阑干,辽阔高远,晶莹闪烁。这种月,宜赏、宜闻、更宜听。

本该有月的秋宵有时却无月。你抓一把小竹椅,持一柄老蒲扇,独个儿坐在院坝里,望满天薄云飘浮漾荡,月光从云层里疏疏淡淡地渗出来,感觉竟特别温柔。朦胧的月色映在院坝里,反倒显得特别明亮;四周的山峦隐隐绰绰,被一层轻缓流动的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夜气笼罩着。这时,你才会真正体验到古人“水明疑有月,烟淡欲无山”的诗句的妙趣。偏偏在这种本该有月却无月的秋夜,田野里的蛙鼓竟特别清脆悦耳,树上的蝉鸣也格外声韵悠长,草间蟋蟀寒蛰的吟唱、近山乌鸦鸥枭的聒噪、邻家的几声犬吠、隔壁的一阵笑语……无不在情在理,如诗如歌。你呆呆地站在那里,微眯双眼,眼前是一幅任凭想象的图画;支起两耳,耳畔是一曲妙极天人的乐章。秋宵有月,固然宜赏宜听;秋宵无月,更其宜赏宜听。造物如斯,你总在它的牢笼之中,似此秋凉无月夜,为谁风露立中宵?我竟不知心系何处了。

本该有月的秋宵有时不但无月,反倒风雨交加,这对落魄江湖的游子就特别难耐。即使是自号“放翁”的陆游老先生也未能免俗,有他的诗句为证:万里关河孤枕梦,五更风雨四山秋。形单影只地漂泊他乡,又值风雨交加的秋夜,那份孤独与寂寞是极难忍受的,怪不得老先生到五更天还难以成眠。我初三毕业那年,曾与同学一起浪迹于重庆的一个荒山野岭,觅食谋生于连自己也无法过活的野外。时值中秋,夜空黑云翻滚,四周山风呼啸,骤雨滂沱,与同学一起上山砍竹,使尽全身气力,也砍不了多少。忙完后,肚子在“咕噜咕噜”地叫,狼吞虎咽地吃完五个红苕,再喝一瓢冷水,那肚子仍然不知足地叫个不停……山风呼啸声、急雨敲物声、山溪流水声、砍竹撞击声、饥肠咕噜声,构成了那次特殊的“中秋听月”。当时的感觉是无喜无忧近乎麻木,如今回味起来竟觉得特别有滋有味。苦难是一种不幸,但更是一种享受。我永远记住了那次风雨交加的中秋听月,但我没有凄惶,甚至连一丝遗憾也没有。

芭蕉种后偏多雨,蟋蟀吟来易感秋。听觉的敏感往往引发心绪的惆怅,你如果多情善感,就不要去听月,尤其是在秋天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