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李潜

清明，故乡，一川烟雨，润了满眼新绿。

撑着伞，穿过连绵无尽的田垄，远远看见，外公栽满屋前屋后的万株琅玕，在雨中招手，招我这个离乡求学的游子归来，给过世多年的外公磕几个头。

犹记得，小时候，我爱粘着你。

你在哪里干活，我就在哪里玩耍，像是你的影子，片刻不离。有时，玩累了，走到你种下的竹林里，睡上小半天，等斜阳西坠，等你来唤我回家。

犹记得，你的手很巧。

我至今无比惊奇，大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你，究竟是怎样用竹叶、稻秆、竹篾，做出了栩栩如生的蜻蜓、蚂蚱、青蛙、鲤鱼等动物？更别提那些精致美观的花环、花篮、竹笛、竹哨以及箩筐、背篓……你或许不知道，当你从身后摸出那些自制玩具时，立刻成为我心中最厉害的魔术师。多亏你的巧手，你的子孙两代都快乐地度过了不缺玩具的童年。

犹记得，你的一身正气。

你制作的竹蜻蜓、竹蚂蚱、竹笛……早已破损；你烧煮的竹笋肉片、竹笋汤……早已淡忘；你抽打的竹鞭印痕……早已消散，但你当年讲的那些故事、那些诗篇、那些道理，全都镌刻在了我的心壁上，一字一句，铁画银钩，不曾遗失。

“鸡犬过霜桥，一路竹叶梅花。幺崽，背得了么？”

“咬定青山，立根破岩，千磨万击，任凭风卷！这是竹的人格，幺崽，你要向竹子学怎么做人。”

“君子如竹，虚心有节，亭亭修直，凌风傲雪！幺崽，外公希望你做个君子啊！”

记不清有多少个暖阳斜照的黄昏，我惬意地坐在你身前，你惬意地坐在心爱的竹林前，一老一少，漫谈古今，青竹侧耳，共沐余晖。

……

在寒凉的风帘中，在斜织的雨幕中，在茂密的竹林中，我分明看见你了，外公！

我知道，你已然化为了竹之精魂，与这些青衣君子并肩长存，迎风沐雨，笑对长空。

外公，我会铭记你的谆谆教诲，以竹为师，以竹为友，你可以安心地看着外孙，在这风雨交加的世间为梦闯荡。

风中，那拂过我面颊的片片竹叶，像是你意味深长的抚摸。那是你特殊的告别么？或是你难言的不舍？

再见了，外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