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杨光英

六十岁的父亲躬着身子，在高高的山坡上挖地。

他俯着身子，背朝着可望不可及的天空，面对着岩石累累的大地，父亲的身子稳稳扎根在这片昏薄的土地上，喘着气，双手举锄挖个不停，土地生疼地发出“喳喳”的声音。

流足了汗水的父亲，放下锄头，坐在光滑细腻的锄把上，有时，从衣袋里摸一本《柑橘栽培技术》、《籽猪的常见病预防》，或者一张《体育报》、《农村科技报》……父亲看得很专注；有时，望望远处连绵的山，山下是水田。父亲瘦骨嶙峋的手背青筋暴突，光赤的双脚像枯树的根部，背有一点驼，呼呼的山风，像要吹乱他花白的头发。父亲的双脚稳了稳重心，“噼”的一声，把一口唾沫溅在手掌心上，双手又磨挖几下，捏紧锄把，又开始挖地。

山坡上的父亲，是一把朝向苍穹的弓箭。

父亲的爱，像天空一样高远，惟其高远，所以难知；惟其难知，所以格外深刻，深刻得直入骨髓。

我一直敬佩父亲的聪明能干，但我从不以为我爱着父亲，就像不以为父亲从心底里爱着母亲一样。但有些话题，我只与父亲谈，我把自己全部最深刻的思想和话语都献给父亲。

父亲，你活得太累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从未休息：计划着家里的蚕，鸭，猪，鱼的买卖，弟弟的药店生意；那天打电话问二妹弟转业工作落实与否，小欣儿的学习如何；隔天又问三妹弟承包的建筑工程进度如何；后天又关心四妹家遇到什么困难……昨晚，你的小孙子小凯发烧，你一夜未睡，心疼弟弟和弟媳，叫他们去休息，你哄着小凯，走来走去，一会儿喂冲剂，一会儿冷敷……那天，听说你的大外孙考上重点大学，一向节约的你，硬是拿了五百元奖励他，鼓励他更上一层楼。

勤劳的父亲，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，可他有经济头脑，卖蜂窝煤、卖啤酒、卖猪饲料……挣来的钱，除了一家的开销，给孙子买复习资料和自行车，每月还贴补一百元生活费……

都说养儿为防老，可你再苦再累，从不张口。七十多岁的父亲，还在种着庄稼，喂着猪，有病自己到医院看，从不叫子女陪护。把十几年前修的楼房装修了两次，楼顶架棚。我劝他说，别太累了，该儿女们的责任你别太操心，可他总是笑呵呵地说：“有一口气就要劳动，自己能做的事，就不麻烦你们了！”

几十年来，父亲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和付出，细细呵护着整个家庭，默默诠释着深沉、博大的父爱。

你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，撑着我们这个温暖的家庭；几个儿女是树上的花儿，在你的佑护下盛情开放。现在，父亲已年过古稀，树渐渐枯干，但仍尽力用着最后的温暖，关怀着儿孙们的生活。在我们心中，你就是那棵永远常青的“父亲树”！